Tuesday, June 28, 2011

母親的髮髻 星雲 2011-05-13 19:46

16歲那年,憑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母親嫁給了大她4歲的父親。及至二十三四歲,父親才將母親和7歲的大哥接來馬來西亞。從照片中,發現母親在她年輕的時候,就已經將一頭濃濃密密的黑發,在後邊挽成一個圓圓的髻子。我不知道這是否是一種時尚,還是泉州當時婚後女性傳統的習俗?可惜在她生前忘了求證一下。
母親晚年不幸二度中風,導致半身不遂,個人行動,無法自如,不得已之下,唯有請美發師前來家裡,將她留了數十年的長發剪短,主要是方便替她梳洗。我在想,在剪下的那一刻,老人家心裡一定是萬二分不舍。在我們兄弟姐妹的的印象中,母親不但是個愛幹凈,同時也很註重儀表的女性,特別是對梳頭這碼事,更是鄭而重之,從不馬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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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小開始,我就很喜歡站在一旁,靜靜地欣賞母親梳頭的過程。
母親房間,沒有梳妝台,在靠窗的墻壁上,掛了個十寸左右的四方鏡子,父親用他無師自通的手藝,就在鏡子的下邊,給她釘了個木架子,讓她擺放雙妹牌的生發油,同樣牌子的蛋粉(因其形如蛋,故名之,母親是這個老牌子的忠實用戶,數十年從沒換過),還有一罐青色罐的夏士蓮雪花膏,一把黑牛骨梳子,這就是母親所有的化妝品了。
●過時的髮型,代表一份永恒不變的感情?
母親是個傳統女性,每天早睡早起,生活規律。在忙完了一連串的家務後,她才有心情梳洗,包括梳理自己的頭發,這也是最費工夫的事。只見她站在窗前,將發髻解開、拿下發夾,讓長長的頭發從肩上垂了下來,然後用牛骨梳子,從上而下,慢慢地,一下又一下地梳、梳……整個過程大概需要十分鐘之久;接著,她倒了一些生發油在掌心。雙手磨搓一下,再輕輕地、順序地塗抹在發稍上。
最後,將油亮的頭發,慢慢的纏成一個圓圓的、結結實實的發髻,套上發網,下來就是,在靠近耳際的頭發兩邊,別上銀色發夾,表示收尾,整個梳發過程這才算大功告成。
如果遇上親朋戚友家有喜事,或外出做客,母親更會在發髻上花些心思,特別是頭發上的裝飾物。這時候,她挑選的發夾、耳挖,耳環,全都是閃閃發光、純金打造的、份量十足的金飾品。偶而她也會叫我到屋前去采三兩朵自家種的茉莉花,別在發髻上,就像噴了清淡的香水。
雖然,母親不是大家閨秀出身的,但任何時候看到母親,她給人的印象總是清清爽爽、整整齊齊、端端莊莊的好模樣,深得親友鄰裡的贊賞。像梳頭這種每天都要做的普通事,母親總是做得那麼地專註,那麼地認真,一絲不茍。在別人看來,梳髻這種麻煩透頂的事,很多年紀與她相仿的婦女,早就跟著時代潮流,棄髻而燙了發。在她未中風還能自理時,我和大姐曾經費盡唇舌,勸她將長發剪掉,她就是堅決不肯。快要七十歲的人了,每天還是站在窗口、在同樣的時間、用同樣的動作、梳理她那頭日漸稀疏,白發過半的發髻,就像她數十年如一日,為父親準備內容一成不變的早餐一樣。
我想:母親刻意保留這種過時的發型,是否意味著她對父親一份永恒不變的感情?如果我猜想沒錯的話,難怪當她獲悉父親因為心臟病突發而去世的第五天,母親也尾隨老伴之後,急急相聚去了。以現代的婚姻來說,連白頭偕老都難以經營,何況是“生死與共”?父母親長達60年的婚姻,兩人始終相敬如賓,對一個大男子主義的父親來說,這是大出我們兒女意料之外的。
(星洲日報/副刊‧文:愛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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